你看的電影、美劇,很多都是她的翻譯作品。蘇瑞琴投身電影字幕翻譯近30年,經手的電影和劇集超過5,000部,從雅俗共賞的《哈利波特》、金融專業的《巴菲特報告》到莎翁文學作品《午夜鐘聲》,每部片都是一種人生、一項專業。為了把路走寬,也替下一代鋪路,她轉向中翻英,《做工的人》,以及第四季即將登場的《茶金》、《媽,別鬧了》,都由她翻成英文。在螢光幕背後,她如何在30年翻譯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挑戰自己?
文/歐陽辰柔 圖/謝佩穎提供 由天下授權轉載
蘇瑞琴說,我心我主,意思是自己的事自己掌控。
走上字幕翻譯這行,純屬意外。1992年,蘇瑞琴還在政大唸英國語文學系,正為生活費四處打工,某次在公車上聽同學說有翻譯工作,沒想太多就轉頭要了聯絡方式,第一件案子就這麼到手。內容是翻譯當時家喻戶曉的美國搞笑影集《歡笑一籮筐》,主持人講話快,梗又多,但一集近千元的稿費,比起家教和一般打工好賺太多,她硬著頭皮做下去。如今回想,那段訓練打下很好的基礎。
畢業後理解自己不適合朝九晚五的職場生活,索性辭職當全職譯者。一面接翻譯社的案子,一面四處打聽發包流程,後來直接找片商和影展接案。那時譯者得去試片室看片,對照原文對白的紙本,再翻成中文,但早期紙本常出錯,得先校對原文、再翻譯、再校正。就這樣累積口碑,開始拿到所謂的大片。
威視電影業務經理高劍宜指出,威視電影在2007年剛成立,他們向片商打聽翻譯人選,得到的答案就是蘇瑞琴。
「她翻的速度快,而且精準。如果需要比較文學性、用詞咬文嚼字,或有專業術語的,她都可以完整掌握,因為她會找資料。翻完後我們也會校潤,就知道有沒有出入(錯)。這個業界很小,而她目前為止沒有不OK的地方,已經做到一定品質,大家都很相信她,有時候很難預定(她的時間),例如影展前,」高劍宜說。
福相數位電影製作總經理張逸方也補充,翻譯業超過20年就算非常資深,蘇瑞琴如今在業內幾乎是最資深的大前輩。
「譯者是這樣的,只要能吃到美商八大(好萊塢八大電影公司),得到他們的認可,你的量就會很穩定,」張逸方說。福相是亞洲第一家做膠捲雷射字幕的公司,憑藉這種在當時十分先進的技術,2005年後國內市佔率便超過八成;換言之,院線十部片中有八部片的字幕是他們做的。
片商長期合作的譯者,自然經常出入福相的試片室。「蘇瑞琴很有想法。譯者有想法,就不容易被電影公司挑戰,」有時候電影公司會修改翻譯內容,但客戶不見得比較專業,「她會為自己的翻譯,很有信心地去跟電影公司溝通,這是她的特長,」說起合作時印象深刻的地方,張逸方如此答道。
信心怎麼來?靠的還是下苦功。
開始操刀一連串知名大片,如《哈利波特》、《暮光之城》、《追殺比爾》、《綠色奇蹟》、《捍衛任務》等,蘇瑞琴成為業界炙手可熱的譯者人選。每次工作也必定查找大量資料,或詢問專業人士:排灣族耆老、藏傳佛教喇嘛僧;找不到生態紀錄片的動物譯名,就打電話去找臺北市立動物園的研究人員,「我一定問超過需要知道的東西。」
她說,最難的是醫學和法庭攻防片。如《急診室的春天》,宛如打仗一般的醫護人員互丟專業用語,外行人根本聽不懂,只好記下藥名、劑量,拚命問醫學系朋友。許多譯者卻步的莎士比亞也是,蘇瑞琴形容為「比唐詩宋詞還難、易經等級的文言文,」但她正面迎擊,甚至翻過融合數部莎劇集大成的電影《午夜鐘聲》,再也不害怕莎翁。
案量大增,雙重考驗體力和速度。
張逸方說,有時客戶訂的試片在晚上,譯者一路翻到天亮。或先翻一半,客戶審過,上字幕,試片,再翻另一半,彷彿接力大賽。蘇瑞琴一個月手上最少十幾部電影,最快甚至可以兩天翻三片,簡直超人。為何這麼拚?蘇瑞琴也不冠冕堂皇,「我只想賺到錢。」
快還不夠,蘇瑞琴當然知道。她會去戲院留意觀眾反應,反思有些梗是否翻譯到位。
問到最有成就感的作品,蘇瑞琴點名紀錄片《巴菲特報告》,處理金融領域,已很以自己為傲,片商當時找經濟部官員和經濟學者試片,結束後被讚:「翻得很好」,更讓她驚喜。
不過真正建立自信是之後又接了《華爾街之狼》,「股神是檯面上,粉紅單交易則在檯面下,也因此很難查(資料)。而且(對白)句數超多,一般電影大概800到1,200,伍迪艾倫可能1,500,這部卻有3,500句。」蘇瑞琴意味深長地補充,因為非法,導致瞬間獲利高,但路走不長,這是看完的感想。
張逸方形容,優秀譯者必須「有質、有量、有多聞」,即便擁有功力和經驗,依舊得不斷多方學習。
這也是蘇瑞琴後來轉向中翻英的原因。英翻中已經做到頂,乾脆另闢新路、給自己不同挑戰。早期中翻英多找外國人,但像台語或在地文化不見得能翻到位。恰好台灣電影熱潮再起,海外參展、向國外銷售版權的英譯需求增加。
她經手《海角七號》與《賽德克巴萊》,近期的《憤怒的菩薩》、《做工的人》,以及第四季即將登場的《茶金》、《媽,別鬧了》,都由她翻成英文。
如今,她除了把重心放在較少人耕耘的英譯之外,還開始思考傳承,例如開設線上課程,分享從業經驗。「我會跟他們(年輕的譯者)說要努力,把自己的事情做好。我很強調道德問題,不要有錯別字,選字要精準,中英文能力要提升,不拖稿,不挑片,這都是道德問題,」她苦口婆心。
從剛入行的戰戰兢兢,到現在看鬼片邊笑邊翻,也有過被黑道背景的獨立片商拖欠稿費,單槍匹馬去要錢(有平安要到)的經歷,她是自己最忠實的應援。她笑說自己半退休了,以後應該會懷念這種坐在電腦前大量看片,把內心想的東西打字出來的日子吧。
這是外人永遠看不到的一場戰鬥。隱身幕後,巧手牽動無數觀眾的喜怒哀樂,只屬於字幕翻譯工作者的艱辛和痛快,蘇瑞琴比誰都懂。
蘇瑞琴
出生年份:1973年
學歷:政大英國語文學系
經歷:全職譯者、化妝品貿易公司秘書
翻譯代表作:
◎英翻中-《哈利波特》、《追殺比爾》、《華爾街之狼》、《暮光之城》1-2、《絕命終結站》2-4、《捍衛任務》 2-3
◎中翻英-《海角七號》、《賽德克巴萊》、《憤怒的菩薩》、《做工的人》
◎翻過最感動的電影:《綠色奇蹟》、《P.S.我愛你》
(原文標題:從《哈利波特》到《做工的人》 30年電影字幕魔法師蘇瑞琴的翻譯人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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