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人作家的故事 林立青

幫邊緣人開一扇窗
要講高低潮和成功祕訣,太制式了。用財富嗎?用地位嗎?如果這是標準,工地圍籬裡的邊緣人永遠只有低潮。這裡的很多人、很多事,悲涼中,一樣有人性和溫暖,我只能寫下來,因為我怕自己忘了他們,如果我忘了,他們就什麼都不會留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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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立青,是他32歲之後的名字,大家知道他,因為他在2017年出版《做工的人》,在台灣賣了超過五萬七千本,不只繁體版,還另出簡體版,改拍成電視劇,獲得2017誠品書店閱讀職人大賞台灣年度最期待作家獎、以及書店職人最想賣獎。

私立技職生,混工地,混成作家

32歲出書之前,他叫林亞靖,景美市場養大的孩子,東南科技大學土木系畢業,帶著迷茫踏出校園,零收入就已經揹上三十萬學貸,他是青貧世代的一員,被銀行拒絕了幾次,27歲才有人生第一張信用卡。沒有漂亮學歷,進不了大公司當工程師;沒認真念書,考不上土木技師;靜不下來,坐不住也考不上公務員,他到工地當監工。

二十初頭「嘴上無毛、辦事不牢」,同事多是五、六十歲的各路師傅,是老包商、也是經驗和能力都大勝他的父執輩,初相識,林立青形容他們是「銀色老狐狸」,很會幹譙、很愛吹噓、什麼都罵,真要好好講,卻很不爭氣,什麼都講不出。

初進工地,菜鳥哪管得動老鳥。監工是包商派在工地的大總管,得對公司負責,得監督工地師傅,三不五時還要接待高官、應付工安勞檢或警察。林立青在工地遊走四、五年,從痛苦到調適,從調適到同理,他寫下小人物在圍籬內和體制外的掙扎、無奈與無力,從冷門的工人文學切入,再對主流社會和中產階級啟動罪惡行銷,他成了自己想都沒想到的作家。

深坑工地裡的文學書櫃

訪問林立青,我們約在深坑山上,這房子現在是作家陳茻的家,幾層樓的房子有著強烈的個性,粗獷但實用,與文學的違和感,卻讓兩人在這裡各自完成著作。過去陳茻在這裡寫出《地表最強國文課本》,林立青則在這裡寫完第二本書《如此人生》。

林立青習慣用一、二、三字經當語助詞,是粗,但他又讀俄國文豪托爾斯泰的作品,他興奮和我們分享剛買的《自由之路:「地下鐵路」秘史》。他想研究邊緣人─台灣移工的制度,他認為外勞在台灣,形同美國的蓄奴制度。

書櫃裡,還有《下一個家在何方?》、《做鐵工的人》、《走河》、《用一輩子,做好一件事》等,這些書的聯集是社會底層、人物群像、流浪行走,這是林立青書寫的方向。

感動,被記得。不寫,會後悔

林立青從工地監工,搖身為暢銷作家,再出第二本書《如此人生》,上百萬的版稅收入和演講費,還可支撐他一、兩年生活,他已經辭掉固定監工的工作,專心寫社會邊緣人的故事,更生人、吸毒者、離開工地的老工人、移工、酒促小姐、性工作者等。 

性工作者是林立青筆下的邊緣人之一(攝影賴小路,寶瓶文化提供)。

林立青把非典型小人物的故事當日記寫,寫了才能抒壓,寫了才有記錄,最恐佈的是什麼都沒留下,如果寫得好,就有改變社會底層的一絲機會,不敢奢求國家體制的改變,但求讓社會主流看見邊緣人的良善和勇氣,有共鳴,就能引起討論。

林立青曾寫過一篇〈阿忠之死〉,阿忠是一位中度智障的泥作師傅,口吃、駝背,常亂花錢、也常到處借錢,不會寫字、也不會匯款,林立青常帶阿忠去郵局匯款給家人。阿忠的母親花了三十萬幫他娶了中國太太,結果太太跑了,還要告他強暴。母親死時,阿忠用了所有存款幫母親辦喪。

 

那天在捷運上,阿忠大嫂告訴林立青阿忠死了,直到死前,阿忠對於還欠林立青五千元感到很對不起,但阿忠大嫂謝謝林立青寫下阿忠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