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度摘金的台灣羽球男雙「麟洋配」締造奧運衛冕記錄,其中李洋已於9/8在台北羽球賽後舉行引退儀式,未來再看不到經典麟洋配。不過,自東奧奪金後的三年多,兩人成績長期陷入低迷,酸民稱他們「史上最爛的奧運冠軍」,甚至在一年多前,兩人來到關係惡化最高點。李洋、王齊麟從瀕臨破裂到攜手再度奪金的契機,竟是靠「一本筆記」......
文/李若雯 由天下雜誌授權轉載
凱旋而歸的麟洋配,不但鼓舞了全國,更締造奧運紀錄。不過短短一年前,王齊麟、李洋曾瀕臨破裂危機,甚至有輿論認為該換組去奧運。兩人最後竟靠著「寫筆記」說出心內話,找回彼此默契。《天下》賽後深訪王齊麟,分享這三年走過的低潮和榮耀。
當王齊麟與李洋從機場出關的那一剎那,所有人一擁而上,花圈、海報、媒體、政府官員,以及求簽名的球迷,都如衛星般環繞著光芒四射的他們。
而這一切簇擁與歌頌,三年前王齊麟都曾經歷過一遍,如今再度凱旋歸來,他們已不僅是金牌得主,更是奧運男雙金牌衛冕紀錄保持者。
走入機場大廳,王齊麟和李洋兩人勾著肩、搭著背,一人一邊比出「臉頰愛心」拍照姿勢,臉上笑容滿溢。
誰能想像,不過一年前,麟洋配已是瀕臨破裂的組合。
東奧過後,兩人成績長期陷入低迷,無論在各國公開賽或大師賽都打不進決賽,有時甚至只能止步16強。
「(我們)就是太急著想要贏球,但過程中沒把每一步做好,就變得很急躁,」王齊麟回憶,奪金後所有對手都將「打敗金牌」成為首要目標,就算告訴自己要平常心,潛意識仍無法祛除壓力。
而成功時群眾對你多熱情,低潮時便能對你多冷酷。
網上酸言酸語開始漫天飛舞,不是酸他們是急著往演藝圈發展才無心打球,便是酸他們沒實力,是「史上最爛的奧運冠軍」,甚至有人開始主張,下屆奧運該讓另一組男雙取代麟洋。
對酸言酸語,王齊麟其實並不陌生。早年他與陳宏麟搭檔,比陳宏麟小9歲的他,便常被網友攻擊。當時這些留言反而能讓王齊麟燃起戰鬥心,決心更努力「打臉」對方。
但在東奧奪金後,王齊麟發現,就算獲得過最高榮譽,網友的批評卻只有更為刻薄,他愈來愈難以忍受,決定不再查看。
然而,這些留言早已刻在他心裡,「因為看多了,所以狀況不好的時候,也會知道人家大概會說什麼,」他坦言很難不被影響。
但即使狀態還沒調整好,奧運時程可不等人,當奧運積分計分開始,兩人成績卻仍無起色,「一年(積分)就取十站,如果你一直流失掉,這時候機會就跑了,」王齊麟說。
雪上加霜的是,兩人在奧運積分開跑前後接續受傷,在比賽都曾出現不得不退賽的狀況,而李洋早在東奧後便至國立體育大學任教,因借調時間有限,巴黎奧運注定是他最後一次參加奧運的機會,眼見積分累積緩慢,兩人心中焦急,摩擦齟齬自然產生。
但當時王齊麟沒說出口的是,他當時正雙重受困於身體與心靈的恐懼中。
2022年下半年,王齊麟足底筋膜炎嚴重,一連休息了3個月,好不容易情況緩解,右大腿卻又接著拉傷,「跳起來落地後,腳就會痛到你hold不住,」王齊麟回憶,當時痛入骨髓的記憶,使他後來很多動作都不太敢做,「就算(腳)有康復,但沒完全復原,因為那個傷非常的痛,所以你會一直有陰影,不敢去克服那個恐懼。」
不希望李洋擔心,王齊麟選擇自己先忍耐,「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撐過去,但事實上我身體狀態跟之前就是有落差,」但難處不說出口,誤會便跟著來,「(李洋)會覺得你之前可以做到,為什麼現在做不到?」
而兩人關係之惡化緊繃,在去年6月台北公開賽來到最高點。
當時,兩人對上「雙林組合」林家佑、林永晟,最後連輸兩場,止步16強。
昔日的全球金牌,如今連在自家門口打都打不進前八強,這樣難堪的事實,使兩人低迷至極,教練陳宏麟看不下去,要他們好好協調合作,不然索性分開算了。
「當時真的差一點就拆夥了,因為覺得配得心很累啦,就是你身體狀況已經不好了,當然兩邊的狀態也不好,」王齊麟回憶,當時情緒上來,甚至一度覺得教練怎麼安排,就悉聽尊便吧。
但陳宏麟並沒有放棄這個組合,而在王齊麟心底,他也知道自己和李洋的球路相搭最為合適。他們需要的,只是一個契機。
而契機,竟出現在一本筆記上。
原來,深感自己已成「局內人」難以有效調停,陳宏麟找來與兩人均相熟的「局外人」──防護師李祈德,試圖解開兩人僵局。
「(李祈德)就是分析現在的狀況,告訴我們需要做什麼,他覺得我們這個組合沒在溝通,都是自己在為對方想,沒把自己的狀況講出來,」王齊麟透露,當時李祈德還設定了一套系統,幫助兩人了解彼此。
首先,李祈德要他們賽前賽後固定開會,讓兩人列舉出訓練與比賽中遇到的狀況,最後再做整合。
同時,李祈德也要他們寫賽後心得,除了分享自己的狀況,也要兩人列出雙方在比賽中的優點與缺點,再提出對彼此的建議,讓麟洋直接把話說出來。
「我們平常就是比較少溝通,雖然大家都想拚,但就是各做各的,」王齊麟坦言,好在有李祈德協助統整,兩人才能找到平衡點。
彷彿因緣俱足,李祈德介入後,兩人在接下來的日本公開賽順利奪冠,結束東奧以來長達兩年的冠軍荒,信心回穩,關係也更為緩和。
終於,兩人成功再度取得奧運資格。而東奧金牌的壓力,也在這三年間逐漸縮小,經歷過長年敗績,麟洋配世界排名在奧運參賽者中墊後,兩人心態又從起初的「衛冕者」回到「挑戰者」。
面對強敵,兩人知道唯一方法就是把訓練做到最好。
在王齊麟眼裡,李洋「非常、非常、非常自律,」而自己則在日常生活中較為放鬆自在。但談到訓練,卻又比誰都刻苦,別人一週訓練5天,王齊麟則會擔心自己一停下來就出現惰性,週末仍繼續跑步,「我有身材優勢,但我不是有天賦的選手,所以我必須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。」
王齊麟分享,自己每週都有「體能訓練日」,一組兩次400公尺的長跑,他一天就要跑6組,每次都不能超過70秒,到後來整隻腿都如鐵柱般僵硬,「你就是要逼著自己完成,就算很不舒服,還是要把課表完成。」
在出發至巴黎前,王齊麟完全不敢想像能與李洋站上頒獎台。
但實際進入賽程後,兩人一路披荊斬棘,遇強則強,一路打到決賽。金牌戰中,世界排名11的麟洋,對上世界排名第一的中國隊梁偉鏗、王昶,這是一組他們敗績多於勝績的組合。
雙方鏖戰至第三回合,兩人一路拚到20比19分的賽末點,獎牌成色,就看此刻。
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分,李洋提醒王齊麟,「不要想著得分。」
他們都知道,過去他們就是太想直接走向勝利,忽略了比賽當下的每一秒每一刻,他們要專注在過程,專注在空氣中每一個細微的顫動。
隨著中國隊擊球觸網,他們勝利了,頒獎台上響起悠揚的國旗歌,感性的王齊麟紅了眼眶,對他來說,這次奪牌跟上次很不一樣,「因為真的知道自己熬過了多少不容易的情境。」
而巴黎賽場一萬公里外,無數台灣人也在螢幕前落下淚來。
李洋退休後,王齊麟預計與21歲的小將邱相榤搭檔,他坦言還沒特別和邱相榤訓練過,他只希望自己能帶給羽球界更多,「有點像是傳承的概念,看有沒有機會將經驗分享給他,就像是當初宏麟學長帶我一樣,」王齊麟說。
他還想把喜悅分享給更多人。奧運期間,王齊麟在社群上十分活躍,無數球迷除了緊盯場內賽事,也緊盯手機裡的Threads,就是要看王齊麟又「海巡」到哪裡留言。
王齊麟坦言,最初看Threads只是覺得好玩,後來發現很多人都會把他的名字打成「王麒麟」或「王奇麟」,忍不住留言糾正,卻發現他的現身讓球迷異常開心。
「他們其實也沒要我幹嘛,就是留個言、給個貼圖,他們就很滿足,我覺得如果這麼簡單,就能讓支持我的人快樂,我就覺得很開心,」王齊麟真誠地說。
體會過這大起大落的三年,回首「麟洋配」傳奇,王齊麟百感交集,「我們中間真的經歷很多高低潮,互相不開心不爽對方,最後還是可以一起克服這些困難,挺過那些質疑的聲音,」王齊麟感性地說,「一直都很感謝李洋,因為有他,我們才能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。」
下個月又是台北公開賽了,那個去年曾讓他們關係墜入深淵的比賽,如今也將成為李洋退役前最後一場比賽。
被問到對李洋有什麼想說的話,王齊麟猶豫了一下,「我覺得一時有很多話,但是沒辦法整理出來」,他彷彿還沒有準備好離別,「因為還沒到最後、最最傷感的時刻。」
(原文標題:王齊麟奪金告白│曾和李洋搭配到心累,一本筆記讓「麟洋配」再站上金牌獎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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